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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峰回路轉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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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李氏把傷勢料理好,坐了小攆回西院,桓姚這才算松了口氣,有些精疲力竭地躺在榻上,雙目緊閉,讓人幾乎以為她又昏睡過去了。

“把這些都搬出去,手腳輕些。”桓歆吩咐侍人把先前搬到桓姚寢室的案桌胡床等物都弄出去,同時也讓人將先前李氏躺過沾了血汙的寢具替換掉。待收拾完,他俯□將榻上的桓姚抱了起來。

才抱起來,便覺得她比起前些日子又輕了好多。桓姚的身體底子太薄弱了,僅僅前頭十幾天,都已經讓她如此虛弱了,無法預想,今後毒發更劇烈的時候,她又會變成什麽樣?七十八日,一想起這個期限,他抱著桓姚的手臂便不由一緊。

十七年的人生至今,他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恐懼。瀛山荀氏,原本在他心中只是個遙遠的傳說,但今日親身體會到自身與荀詹力量的差距之後,他對這個荀氏與荀詹本人已經無法再質疑了。因此,這荀詹所說的“本該命絕”的斷言,便成了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。

他從不信命,就算從前看到自己一生庸碌平常,最終喪命於流民之亂的歷史記載,他也從未灰心喪氣過。可如今,在桓姚身上,他卻頭一次無法再那麽篤定,七十八日太長,他怕她熬不過去。

走到床邊,知夏將被衾掀開,桓歆彎下腰準備將桓姚放下,在這單薄瘦弱的小小身軀離開胸膛的下一刻,他竟是有種強烈的不舍。

知夏見桓歆半彎著腰雙手托著桓姚,半晌久久不動,不由疑惑地喊了聲,“郎君?”只以為桓歆認為床上的布置有不妥處。

桓歆回過神來,將桓姚輕輕放下。

沾上床鋪的那一刻,桓姚睜開了眼睛。看見桓歆正給她蓋被,將綿被覆過來之後,還十分細心地把被角邊緣給她掖在身下。她細細打量著他的堅毅的臉,才發現這個向來精神矍鑠的少年眼底竟然有了青黑,想起他連日來不僅要處理政務,還要為她和李氏中毒的事情四處奔波,心下不禁有些感動。

不管他為何要千方百計將她和李氏弄到江州,也不管他未來所圖是什麽,至少眼下,不可否認,他是真的對她很好。

桓歆察覺到有人註視,擡眼正好對上桓姚的目光。那似蘊含著無盡煙波的美麗雙眼裏,映著他的身影,前所未有的柔軟專註。那目光就似一片溫柔的汪洋,綿綿傾瀉而來,徑直流進了他的心裏。

“擾醒你了?”

“沒。本就醒著的。”桓姚的目光落到他的唇角,那裏有一塊已經幹涸的血漬,像是之前隨意抹過,但沒全部抹幹凈。再一看,他胸前衣袍上也有一大片血跡。這才想起,那荀詹給李氏治傷時他突然吐了血,雖然不明就裏,但稍加推測也知道是受了內傷。可他從受傷到現在,一直都守在這裏,還未做任何治療措施。

“三哥,你傷得重不重?難受麽?”她的聲音雖然微弱,卻帶著真實的擔憂。

桓歆聞言,心中的暖意油然而生,桓姚以往對他,表面看雖然周到有禮,實際卻暗含疏離。細想起來,這竟是她第一次對他主動關心。

“我沒事,你別擔心。”

“都吐血了還說沒事。”桓姚有些無力地嗔怪道,語氣卻比以往多了幾分親昵,“快回去治傷。我這裏有事會讓人來給你報信的。”

桓歆難得的,連唇角都有了些微的柔和,“好,聽你的。”

他這一次,確實傷得不輕,肺腑經脈都受到了沖擊,但眼下卻沒有時間容他悠閑療養,桓姚的身體,每多耗一日,便多一分危險。他不能只是被動地等待檄文的消息,離開桓姚處,他便又去州府派了人快馬加鞭到江州各地醫館詢問。除此之外,他每天還要花大量時間親自查找資料,將有用的紀錄摘抄下來交給宋五為首的江州醫者成立的醫療組研究。

醫療組的進展微乎其微,桓姚的身體卻被毒性蔓延折磨得愈加虛弱,盡管每天都有許多事情,一刻也不得閑,但桓歆卻從來沒有如此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。

除卻在尋醫覓藥上各方努力之外,桓歆也並沒有放棄從荀詹這廂努力。即使荀詹已經放話說只願七十八日之後才助桓姚一臂之力,即使忌憚於荀詹的力量,他也不能放棄爭取。

原以為只要他人在江州,便總是能留下蛛絲馬跡的。卻沒想到此人竟然來去無蹤,至今連動向都沒抓住,更別提喜好弱點之類的深層次信息。

不管人願如何,時間卻始終按著自己腳步在前進。很快,一個月便過去了。

只剩下四十八天,桓歆每一日每一日地數著時間,日覆一日的焦慮累積,不知何時便要到爆發的邊緣。

前些時日,他因私事啟用驛站被人在朝中參了幾本,雖然因為桓溫的關系,已經被壓下來了。但他以十四歲稚齡充任江州長史,本來就有許多人眼紅等著抓錯處,前些年他一直周全行事,那些人都未得逞,如今有了開頭,以後恐怕是更加來勢洶洶。

最近收到建康來的消息,因為他私自啟用驛站之事,朝中已經派下監察禦史來江州視察。臨近年末,以往年經驗來看,此時正是多事之秋,各種糾紛發生異常頻繁,稍不註意便能鬧出大案件,如今這般情勢便更要多加留心。

因此,在近來城防和巡邏上,桓歆花了不少心思。倒沒料到,因此竟有了些意外的收獲。

由於他近來的時間大多都花在了和桓姚有關的事情上,對於屬官的政績考核便沒有以往那麽頻繁和嚴格。但政事上頭,也是不能放松的,為防在屬下因此怠惰,他便采用了不定期微服抽查的方式來督促。

這一日,桓歆視察完東門的城防,正準備回府,便聽見後頭有一群人在鬧哄哄地喊著什麽追了上來,幾裏哇啦的外地話,讓人完全聽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前頭一個蓬頭散發的人在拼命跑著,看樣子,正是被後頭那群人所追逐。

這些人一路過來聲勢浩大,路人紛紛避讓,也有來不及避讓的攤販,東西被撞倒散了一地,還來不及追究肇事者,人便早跑個沒影了,憤怒之下,肯定要向巡防衛兵報案。在桓歆的嚴格訓練下,即使是江州城的巡防衛兵,也是十分幹練悍勇的。說來也巧,正好在桓歆前頭不遠處,這起肇事者便被衛兵團團圍住了。

原本,桓歆看衛兵們反應迅速,便也沒打算插手此事,只隱在人群裏旁觀他們如何處理。衛兵隊長詢問了事由,肇事者中一人出面來,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江州話,說他們是在追捕偷盜了家主貴重物什的逃奴。

按照桓歆頒布的新令,擾亂城鎮秩序者按其情節輕重分別處罰款,杖責,入獄,斬首等不同程度懲罰。這起事件,並未造成人員傷亡,在巡防小隊長的主持下,便以肇事者兩倍賠償苦主所損失的財物,並交一百金罰款而結尾。

嚴令則禁止,桓歆為的是用重罰處置最初幾個肇事者殺雞儆猴,因此,罰金定得很高。交不出罰金的,便以家中財物做抵押,再不夠就杖責代替所欠金銀,十杖頂一金。按說,一般平民或小富之家,五十金都是拿不出的巨款了,

但這幾個肇事者,聽說要交一百罰金之後,僅僅是對了幾個眼色,竟然就很幹脆地拿了張一千兩的銀票出來。眼看著事情便要這樣結束,那個蓬頭散發的“逃奴”被巡防衛兵交到追逐他的人手中。

那“逃奴”神色很是激動,被幾個人押著還在拼命掙紮,他先是對巡防衛兵大吼著什麽,但誰也沒聽懂,而那追逐他的十幾人當中的領頭者走到他面前,也幾裏哇啦地說了一句,神色很是猖狂得意。

但就是這句話當中的一個詞吸引了桓歆的註意力。

他最近一直在查找苗疆蠱毒相關的資料,因此,也稍微接觸了些苗語。“蠱經”便是他在資料庫中查到的據說記載苗疆蠱毒的神秘典籍,不過因為在後世已經失傳,已是傳說中的東西了。

後世失傳,並不代表如今也已經失傳。他近日正籌謀著要如何派人潛入苗疆尋找“蠱經”,因此對這兩個字的發音尤其敏感。

那為首者說的那句話當中,真真切切,是提到了“蠱經”二字。

“且慢!”桓歆當即站了出來,對正要離開的巡防隊長下了命令,“立即將他們收押進州府大牢。”

桓歆沙場出身,對於軍務,比起繁瑣的政務自然是有所偏頗的。江州巡防與城防兵士,幾乎都是在他一手把下控訓練出來的,很多時候,甚至會親自下場與兵士對練。因此,他在江州的低層武官中威望甚高,低層武官也都對他十分熟悉。

這巡防隊長自然也是認識桓歆的,聞其令,立刻便返回將這十幾人團團包抄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今天坐車回老家了,作者菌表示,過年了從縣城回鎮上的車好難搭,四點多到縣城,六點多才搭到車,回到家各種收拾完都**點了,幸好在火車上用手機戳了六七百字,不然就趕不上更新了t-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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